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你一直都聽著音樂,因為街道很吵、學校很吵、工作很吵;你從來不開口唱和,因為內心很煩、日常很煩、生活很煩。你不聽進詞曲的意境,也不思考歌手的訴求,搖滾音樂不會讓你爽,抒情歌曲也不讓你流淚。你只是聽著他們,像在應付沒完沒了的復健,讓耳朵為了運轉而運轉,讓生命為了活著而活著。你只是聽著他們,你失去了靈魂,你只是聽著他們,你並不快樂。

 

你無法享受音樂,自從搬進了連陽光都放棄的狹窄巷弄後,你是城市裡的巨大孤寂。你總是把音樂當作安慰,躲進音樂給你的美好世界,如今卻發現自己再也進不去裡面了。音樂理應讓你安心的,過去也總是一起微笑著,記憶還燙手,現在的你再怎麼聽著一樣的歌單,也都沒有辦法手足舞蹈起來。你心慌,覺得自己生了病,卻忍不住責怪是這些歌手太自私。

 

他們都在唱著自己的什麼。

他們根本不在乎你聽見了什麼。

 

你覺得自己好像成了世界的孤兒,工作拋棄了你,然後是住處、老朋友、老生活……現在連音樂也要離你而去。你懷念只要抱著一把吉他,就感到志得意滿、就什麼都不害怕的年輕歲月;你想起小時候,每當爸媽吼著誰傷了誰,那支廉價的耳機總鋪成一張多巨大多柔軟的溫床。你多想再躺一遍,你曾經是如此的依賴音樂,又曾經是如此的得到救贖。你懷疑音樂真的死了,只剩包裝是一樣的,歌者再也不溫柔了,把那個幸福的自己,綁票到哪裡去了。

 

某個又失眠的深夜,嘆了口氣,你無法克制地還是期待著復活的遇見。你無法輕易根除從小的習慣,或說從不願捨棄的頑固,你一直在尋找,尋找音樂回來的那一刻,你又將興高采烈,你又會享受音樂。而事實卻是,沉默裡你只能沮喪地看著,耳機只剩下裝飾的功能,終於,你沒有音樂了。你沉默了,眼淚在醞釀,那跟多年前在畢業彈唱唱出的淚不一樣。你心碎了,你從未感到這麼巨大的挫折與傷心。為什麼要拋棄我,為什麼要欺負我,你只是想聽音樂,你不過只是想像以前一樣聽見。

 

不,你想要的不是音樂,是讓音樂帶你逃避。

 

當武裝的外衣在黑暗裡面崩解,你意識到自己正在瀕臨崩潰,你明白是自己不敢面對生命的問題,可最終現實還是硬生生追上了你,你軟弱地視音樂為你最後的依歸,好像自己在演悲劇其實只是再也無可逃避,你把生活的病氣轉為憤怒,對檯面上陌生的新歌大肆謾罵,卻怎麼也無法像當年刷吉他一樣就此得到力量。音樂無法帶你逃得更遠,也無法為你補足氣血,音樂就只是音樂,它讓你睡一覺,你卻要它讓你永遠昏迷。你感到好累好累,外面的世界真的待不下去了,如果耳機裡面的結構也就這麼破碎,你真的不知道自己還有何處可去。

 

在絕望裡,你讓一片漆黑的死寂將你層層包圍,你近乎死去的呼吸,沒有力氣調整。你是如此的沉默,這夜,又是如此的安靜。

 

沒有風將街上的垃圾捲起,沒有人莽撞打擾睡眠的耳語;沒有宣洩暴力與不滿的嘶吼,沒有傾訴心傷與心酸的低吟;沒有樂器演奏的聲音,沒有誰在歌唱;沒有生命活動的聲音,沒有誰在呢喃;沒有音樂給的世界,沒有音樂架的床;沒有自然與環境,沒有自己,沒有現在與未來,沒有自己。

 

深夜裡沒有音樂,一點聲音都沒有。

也沒有你。

 

你被寂靜包覆著,就這樣保持沉默著,不知不覺中意識到這是第一次,感覺到自己與世界真正融為一體。那一體是多麼的渺小又舉無輕重,是多麼的虛弱又遙不可及,你以為你就要這麼窒息而死,雖然你明白連死亡也無法將你帶離殘喘的自己。你沒有音樂,卻像戴著耳機,此時此刻的安靜全都以你為中心,壓抑。你可以發出聲音,但你沉默。

 

前所未有的緊繃、沉重、悶痛,你認為你失去了音樂,音樂顯然也失去了你。

 

忽然,你聽見了耳機裡面傳來的細微動靜。在之後你明白那只不過是金屬零件摩擦空氣後的雜訊,但你卻終於流下了眼淚。

 

多久沒有這麼用力、這麼大聲的哭喊。

 

它還是太溫柔。

 

你還是聽得見。

 

你總想躲進音樂裡,越躲就越無法回到真實的生命裡。

住在陽光照不到的地方,不代表就要活在黑暗裡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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