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是依偎著誰,或是獨自一人,迎著夜裏的微風,我們親身走在夜晚裡頭,溶入夜景裡,變成一抹畫記,舔拭著城市。白天的忙碌在街燈下歇會,日常的奔波在菸灰裡催化,正享受著或苦熬著酒精或咖啡,是期待著或無奈著月光或天亮。也不是沒有睡意,是星空亮的像有仙女,我不躺在床上反省,倒是走到街上聽風。捨不得睡的夜晚並不特別,每一個夜晚都是漫長的當下,暫停時間讓流年忘記飛,我也忘記走路。

 

收攤後的夜市散發著一片淒涼,開到最後的幾間小吃攤,終於也開始顯露疲態,零星的幾名遊客耗至此時,彼此也充滿默契地不怎麼說話。我不是遊客,我是來看星星的瘋子,親切的老闆對我笑笑,我假裝沒有注意到地上的垃圾和米老鼠。沉在鍋底的食物,是熬呀熬地熬到最入味,還是早已不新鮮,至少還餘存著夜市尾聲的氣氛,我想大多數人吃的也只是這個,我的夜晚也就來碗這個。

 

剩什麼就給我什麼吧?不要太多就好。

我不餓。

 

我不餓,只是想配點什麼,只是想在物理上也製造一點畫面,不熱的湯跟我困惑的左半邊的理性腦袋一樣,他必須安睡了。

 

我則不必。

 

這個時候天最黑,風最涼,冷不冷要看人,我就不至於需要外套。試著素描從頭頂上看下來的景象,燈都熄了,夜景還美嗎?周圍已經幾乎沒有聲音,說話的技能就暫時捨棄。無聲與黑暗引人胡思,我放下難以下嚥的宵夜(真的很難吃),像個幽魂般地走上空蕩蕩的馬路。巡邏的警衛(還是其他的攤販?或是另一個路人?)似乎刻意不和我對上眼神,他也累了,從那蹣跚的腳步看的出來。只是還是想要隨便走一走對吧,一天的疲憊在喘口氣之後,比起睡眠更需要一個人好好地逃避,我明白的,少了吆喝與吵鬧,最熱鬧的夜市也不過只是一塊地。

 

白天實在太吵了,無止境的溝通,再健談的人都要辭窮,不過就是人嘛。世界只有在這個時間才像是真的自由了,你看,連紅綠燈都睡了。工作睡了,商圈睡了,大家都睡了。

 

都睡了。

 

夜市旁有一間歷史悠久的學校,沒機會在那學習,也都往裡邊運動去。側門早已深鎖,圍牆則是毫無敵意,我輕輕地翻進校園,繞著操場靜靜地跑起來。我不發出一點聲音,屏息就可聽見城市的鼾聲。自然的人體工學讓睡眠與夜晚同義,我不由得尊敬起大夜裡仍盡忠職守的人們。那不是調整好自己的精神狀態與生活習慣就足以應付,真正的難題,是要以一己之力對抗整個城市用同一個鼻孔呼出的龐大睡意,那是一種多數暴力,以滑稽的事實殘酷的壓榨人性。

 

我在跑到第十圈(還是第八圈?我記不得了)的時候,不知道從哪裡來的執著,緊緊咬著牙根把發痛發熱的疲憊撐過去。我清楚自己並不試圖致意那些大夜英雄,也無意領悟什麼浮誇的覺醒與靈感。我破碎地思索著我的行為到底有沒有任何目的,想著想著又覺得對此苦惱似乎也沒有什麼意義。我的右半邊的感性腦袋好像也罩不住了,雖然我還不想睡,還想走。年復一年,我好像越來越瞭解自己,又好像越來越遠離自己。

 

想必我也成為了一片夜景,如果在場有詩人看見了,會不會因此寫出一些作品?我不瀟灑,也不牽掛,可能是夜深了,我才看見的自己的偏執。或許帶點病氣,或是有點無聊,我是瘋子。

 

直到我跑得精疲力竭,坐在路邊喘氣,靠著車子抽菸的計程車司機,眼神卻是清澈無比。這渺小的一個瞬間,我終於明白了,原來我們看著發呆的是不一樣的夜景。

 

夜景裡面一定要有人,沒有人還是會有夜,但是就不會有景。所以我們都是夜景,不論自己是否欣賞自己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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