人生是戲,一齣接著一齣,演戲的人是瘋子,看戲的人是傻子,那些突兀又隱蔽地藏身在戲與戲之間,偶爾笑偶爾哭,入戲而嘲諷,出戲而共鳴,作戲的人,是偏執的瘋子與迷惘的傻子交歡之下,猥瑣誕生,卻又閃閃發光的天使,是極端的瘋子與膽小的傻子交纏之後,狼狽成形,即而嘶牙裂嘴的魔鬼,是狂,是癲,是是非都已恍然的,婊子。

 

人類被愛掌握,被恨支配,活著有七宗罪,弄髒了彩虹的七道光線,答案藏在末日的預言,嚮往的永恆與美善,可惜末日不會來,預言也無法實現。佈道者悲傷地哭泣,他的上帝沒有答覆,這一齣演的是人類的自以為是與荒謬,人類並不偉大,文明並不真實,正義只是幼稚的大人們窩在一起自慰的謊言。

 

下一齣,住在深山叢林,把自己丟入最原始的領地,切斷鎖鏈,敲著木頭想像身體輕輕地飄向那究竟存不存在的境界;另一齣加入選秀節目,從彈吉他寫歌的駐唱小王子,變成造型師主持人經紀人歌唱導師的玩具,旋轉跳躍,割完雙眼皮,外表更完美了,生命也是嗎?

 

還有下一齣,考完了所有考試,幾年後都是廢紙,上面有紅字,阿婆帶著臭臉,秤完重給你二十元;還有下一齣,撕掉了所有情書,冷靜後都是墨水,上面有眼淚,歲月帶著霉味,點起火喚不回青春。我還在演嗎?還是你在演?誰在演那又有誰在看呢?為什麼戲這麼苦,在慶祝殺青的時候,馬上又接到下一場,才意識到我從來沒聽過有人喊卡,現在快點笑,等等要我哭,經紀人我可以不要剪頭髮嗎?我想要刺青,為什麼觀眾不能接受,為什麼我要觀眾接受,我可以不接受觀眾嗎?

 

不演了,我可以去哪裡,有的地方可以躲,在螢幕背後,我褪下所有偽裝,在那裏我真實地溫柔,如字面上的赤裸。在那裏我遇到了一個婊子,他告訴我不需要掩藏暴戾之氣,他教導我人性的醜陋需要出口,他要我對他狠狠地咒罵,我因此得意地高潮。我用想像力繪畫出有生以來理解過的全部知識,能夠形塑出的最猥瑣、最惡劣、最不堪入目的一顆顆染色的鏡頭,我要他跟我進入索多瑪的第一百二十一天,我要他對我低聲下跪就像笑匠用行動回應自己的荒淫之樂,我要他跟我一起墮落,墮落然後墜落,一覺醒來以後,拉著他徹底崩落,崩落然後陷落。

 

我與那婊子隔著螢幕的瘋癲,找到了最夢幻的自我,崇向殘暴的自己,比惡魔凌厲,比罪犯該死,我在那夜晚找到了可能難看,卻如同初開蚌殼內的珍珠,他點亮了我的生命,眼睛看不到的美燦,讓我擁抱了我的救贖,我想這就是永遠了,解脫了,舒服了,便忘記了唯有光照不到的地方,才能夠一直享受黑暗。

 

於是當太陽再次掛上天空,將我的周圍通通照亮,我知道他早已不在對面,我知道我又將進入下一齣,原來我們還是都在演,這些戲究竟是誰在作,作的如此真實卻又如此虛假;這些戲究竟是誰在看,看的信任都是冒犯,慾望又如此廉價。遙遠的方向,那個渺小的角落,在刺眼的白光下,那個模糊的身影,明明看不清楚卻又多麼明確地令人作嘔,你,不要對我的傷口品頭論足,不要解釋結痂的顏色告訴我背後的藝術性與象徵意義,破碎的玻璃不管是教科書上的歷史強颱或是討人同情的心輔案例,我不想演了行不行,不要指責我的猥瑣和錯字,不要攻擊我的扭曲,不要仗著我偏偏必須等到誰滿意地喊了卡,才可以停止。

 

不要以為,你是連續劇裡的那一套,皇上吉祥,簡直可笑。

 

逃出劇場,我一定將頭也不回,我知道逃出去了也只是走進下一個劇場,笑死了,我演的多麼賣力,顯然逃亡也是一齣戲。你安排著天氣、災難、愛情與魁儡般的性行為,我寫下自傳,不再崇拜世間萬物都有所連結的賈伯斯,我的自傳裡面都是虛偽的表情與「做人」,我的一生盲目,誰讓我睜開眼只見霧?虛偽本身,可能才是最虛偽的,我要怎麼辦,聽你的,那究竟是聽誰的?

 

你滿意了嗎?

 

我好自由也好不自由,乾脆燒掉所有的布幕與紙,那火光,就要把我吞噬,也在摧毀我之前,讓我終於能夠看見了那原本籠罩在黑暗裡的角落。他不慌不忙地步出後台,走到我的背後,腳步輕的像不存在,我依然無法看見,那個身影卻不再模糊。他的半張臉得意著,另外半張臉咒罵著,我多麼不想要承認,此時此刻卻再也不覺悲哀,他參與了我所演過的每一齣,他收藏了我所動搖的每一瞬,他是最入戲的,也是最出戲的;他是最快樂的,也是最痛苦的;他是最可憎的,也是最可愛的;他是天使與惡魔,他是我。

 

我是演戲的瘋子,我是看戲的傻子,我是作戲的婊子。

 

卡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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